衙門品味
呂清夫 撰文
在古代,顏色被官方用來區別身分,在今天,顏色則可用來表現政績。每逢慶典,我們都可看到血紅的牌樓或者看板,到處林立,以示慶祝或擁戴,大家也不想想,血紅色在今天的水泥叢林中,會造成什麼後果?會不會使人焦躁不安?會不會格格不入乃至浪費公帑等問題,只是四十年如一日,一味血紅下來。
日前,官方用色居然有了新意,那就是為了迎接光輝十月,政府突發奇想,要把市內十六座陸橋漆成粉藍、粉綠、粉紫,以求氣象一新。對於求新求變的作法自然值得稱許,只是要求變也不能土法煉鋼。據悉比次改變顏色是由工務局長潘禮門下的決定,他同時力排屬下的建議,不用耐髒之色,改用鮮豔粉嫩之色。事實上不管選用哪一種顏色,在國外的作法是,先要做一番專業的調查研究才行,其目的不外為了了解用色能否與周遭環境取得調和,能否得到當地市民的認同。他們先把陸橋附近的景觀拍出很多的彩色照片,然後配上各種顏色的陸橋,以求各界的評估,再決定用色。如果用色貿然,不是死氣沈沈,便是叫人跌破眼鏡,過去新竹孔廟被漆成粉紅,當地人士即在納悶,難道孔夫子也在談戀愛?因之,任何個人獨斷的決定皆不可信。色彩在今大已是一門很專門的學問,但是主其事者似乎都還沒有這種意識,於是才會自作決定,就像愛心彩券的圖案也是由市銀總經理自己設計的,未免犬小看了形色設計的專業。本來,在只顧三餐的時代,這些都不成問題。但是現在既要提高生活品質,便要講求專業化,隔行如隔山,官高未必學問大,否則就像過去本省的環境建設,處處搞到後來,都像個部隊的營區,這是無法滿足品味逐漸提升的民眾的。在過去,我們對學生的渾身打扮也是軍隊般的要求,男女的頭髮不用說了,衣服一概是卡其色或土黃色,到今天仍改不了多少,這種卡其色依老一輩的稱法,叫做「國防色」,其實這是日本人留下來的名稱。但是日本戰後早就沒有國防色了,我們卻還一直「國防」下來。這種劃一的制式顏色不知到今天還有多大的意義,但可以想見的是,無法滿足、甚至扼殺了青少年對於顏色的好奇與感性,長大以後可能對顏色無動於衷,少了一份能夠欣賞色彩的歡娛。在制服用色中也有例外,如北一女也用綠色的校服。據說當初是由江校長決定的,其所以決定使用綠色意不在審美,而是北一女地處台北機要重地,一有空襲,當地首富其衝,該校為了學生的避難安全,讓學生穿著綠色校服,有事趴在青草地上,預料將不會成為空襲的目標。準此以言,這種綠色還是另一種「國防色」,但也數十年如一日。這樣的用色自無個人品味可言,要之,僅有的只是官製品味,連用牌樓的血紅色,都屬一丘之貉。也因為有這種樣板化的用色模式,所以今天要想求新求變即顯得手足無措,這是本省品味教育掛零的結果,難怪「時代雜誌」、「新聞周刊」要譏笑台北為「醜陋之都」,而單單顏色一項,就已經夠醜的了。當圓山飯店粉刷得越紅,軍訓制服穿得越「土」的時候,正是台北最醜的時候。
原載1990.11.19.自立早報,收入1994年呂清夫著「現代都市叢林派」 回上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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