留學與學留
呂清夫 撰文
據說,有人出國講學是出去「學講」,亦即出國學講外國話,因其外文欠佳,故「講學」也者有待進一步推敲。同樣的,出國留學也有人是出去「學留」,亦即出國學習「居留」的要領,從打工一直到綠卡,都是學不完的。自然,鍾鼎山林人各有志,不可勉強。但是如果要台灣更進步,那麼純粹「學留」恐怕無濟於事,因為他們可能在打工之餘,生活不出華人圈子,卻把自己的小圈圈看成西洋,然後挾此洋以自重,思想觀念一直停留在原有的圈圈,外文的閱讀並未成為生活的一部分,於是不管留學多久,還是依然故我,就像唐人街的老者一樣,生活永遠定型。我們樂於看到的是另一型的留學生。我最近即碰到兩個例子,值得一提,他們都是攝影界的朋友。有一個來自美國,他常以一種驚訝的眼光來看待一些我們習焉不察的事情。他說影像工作者不能以一種預存的框框,去攝取鏡頭,不管他抱持的是人文主義,或者是大中國主義,都不能對影像媒介缺乏一份戒心,因為影像不過是一種記號而已,它能傳達多少真實將是一大疑問,現實可能橫看成峰側成嶺,攝影面對現實或許不過是「抽刀斷水水更流」而已。所以,報導攝影(包括電視新聞)的中性化是必要的,思想可以偏左偏右,亦左亦反,但是作為傳達真實的攝影,則不能成為思想的投影、文字的附庸或宣傳的工具。在美國,學習報導攝影必須嚴守中立,報導攝影如果有所偏、有點假,將是不可饒恕的瑕疵,報導攝影的畫面如果是「導演」出來的,那麼一經查出學生還會遭到退學的命運。另一們朋友來自日本,他在國外養成了一種特別的「衛生習慣」。那就是他洗完照片以後,所有用過的藥水絕不倒掉,卻一瓶一瓶地收集起來,連僅存於盤底的些微藥水,都要用清水漱下來,並小心地收集起來,由於彩色黑白都有,經年累月都收,並要求學生跟他一樣收集,現在廢水已堆積如山,不知如何處理,他打電話去問化學系,化學系竟告訴他,攝影藥水是小case,他們更毒的藥水都隨便倒了,這點東西算不了什麼。他沒辦法,只好再請教環保單位,結果不但沒有下文,同時還聽說,環保單位的環保實驗廢水也是隨便倒的!據悉,單單台北市的理化實驗室就有兩千個,但是可以處理實驗室廢水的單位卻只有五個,而且設備老舊,所以攝影藥水也要找他們,簡直存心攪局!據說目前的理化實驗室也只回收可再利用的有機溶劑,其他的毒液大部分直排水溝。而更多的沖印公司、照相館更在天天「下毒」!不乾淨的廢水造成環境污染,不真實的影像造成視覺污染,我們何時才能免於污染的恐懼?外國人連區區攝影藥水都要斤斤計較,難道是神經過敏?注意科技而忽略污染是見樹不見林,科技源自西方,知污染之害亦莫如西方。留學而能注意及此,方為道地的留學,否則可能只是「學留」,他們汲汲於如何「留」在異地的同時,自己原先的劣根性可能也都「留」下來了。
原載1990.3.12自立早報,收入1994呂清夫著「現代視覺品味派」回上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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