慾望醜城
呂清夫 撰文
有人說,三代有錢懂得吃,四代有錢懂得穿。我不知道,幾代有錢才懂得住,不過,看看整個台北的都市空間,總覺得我們的都市實在不美。台北街頭的景觀,說實在的,比南美的都市還不如,所以誇耀外匯存底多少,國民收入多高,都掩飾不了文化的貧窮,當我們看到人家的城市綠意盎然,噴泉飛揚,廣場壯闊之時,總不由得興起「為何不能」之嘆。難怪文建會的主委都出來講了話,說我們的都市建築之間很不諧調。台北市政府更有意禮聘貝聿銘來美化車站附近,可惜遭了婉拒,其實政府如果有心要做,也未必找貝聿銘,因為當代像他這種有名的外國建築師大多了,要請國人來設計,不要限於華裔,華裔也是外國人,如此一來,天地可就寬了,可以精挑細選。因之,巴黎龐畢度文化中心精挑的設計者可以義大利人皮亞諾,東京文化會館細選的建築師可以是法國人柯比瑞。這個柯比瑞(Le Corbusier)不但做過巴黎市改造計畫,而且還替巴塞隆納、巴西、阿爾及爾各地進行都市計畫,像這一類人才,難道我們不可加以考慮嗎?但願一個貝聿銘婉拒了設計,政府還能找其他人設計。希望我們是因事找人,而非因人設事才好。台北街頭不僅建築物亂七八糟,更亂的是橫七豎八的招牌,這些招牌往往一個比一個大,一個比一個高,一個比一個顏色刺眼,甚至一個比一個危險,看在行人眼中,真有如高分貝的噪音,吾人無以名之,姑稱之為噪色或噪形,外加污濁的空氣、紊亂的交通,益加使人焦躁難安、呼吸急促。這些招牌為廣招徠,常如袖子一般,從建築物上長了出來,使原來侷促的都市空間更形縮小。這種袖子式的招牌在台灣、香港等華人世界似乎特別多,其實你也伸出袖子,我也伸出袖子,不是大家都被遮起來了嗎?不如大家都收起袖子,讓都市空間清爽一點。說起來,在歐洲很少看到這種袖子式的大招牌,他們有店招都是貼在建築牆上的,而且通常只限於一樓的牆面,所以一切顯得井然有序,偶爾有袖子式的招牌也是袖珍的,而且是別出心裁的。另外,他們的住家不但沒有鐵窗,而且沒有圍牆,所以便無亂貼廣告之虞。據說台北市政府規定招牌只能掛在四樓以下,其實這個標準還可以嚴格一點,以讓大家把廣告掛得低一點、雅一點,這樣對大家都好,行人固然比較安全、舒爽,商家也可以少受遮掩,不要大家都想把別人遮掉,那麼誰也出不了頭。
而更重要的是我們的大環境,總要弄得有點像人住的地方,不要到處看到的都是生意眼。連公園綠地都是生意眼覬覦的對象。當一個都市毫無賞心悅目之處,那麼都市除了是討生活的地方以外,還有什麼呢?現在台北固然難與巴黎、柏林去比,即連第三世正界的布宜諾斯艾利斯、巴西利亞等地也是比不上了,因為它們雖窮,卻擁有壯麗的廣場、迷人的噴泉、世界級的建築……,而我們呢?
原載1989.6.6.自立早報,收入1994年,呂清夫著「現代都市叢林派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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