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景只應天上有

 

呂清夫 撰文


如果提到巴黎,第一件讓你想到的事是什麼呢?某雜誌在問到老外時,有人說是羅浮宮,有人想到塞納河,問到國人時,則第一件想到的是香水。朋友告訴我,有一次參加歐洲的旅行團幾乎要發瘋,因為一路上大家都在高談股票,遊覽車開到羅浮宮時,竟然很少人要下車,多數人只要司機把他(她)們放在香榭大道上就行,因為大家最想做的事是「瞎拼」,「瞎拼」過後上得車來,便是比賽誰花的錢最多。隨團的小孩則一路吃喝到底,弄得司機要為他們的「方便」問題而疲於奔命。大家出門似乎都沒有把眼睛帶出來,只帶著一個永無止境的物慾出來。

其實走在香榭大道上,你難得聞到誰灑了香水,巴黎小姐的服裝也不見得如外傳的入時,她們的服裝甚至不如德國人、日本人講究。巴黎的美麗與芬芳,並不存在此一浮華的表面,卻可以從地面上看出一二。可能你不相信,巴黎的馬路至今都還到處保留古代的風貌,車子走在上面都要減速慢行,因為實在顛簸,那不如說是古代給馬走的路面,處處鋪磚,磚塊之間,盡是狹縫。不但汽車不宜,高跟鞋亦行不得也,但是巴黎人卻雅不願全部給它蓋上水泥,因為它也是一種「古跡」。自然,馬路上的建築也都古色古香,任何一間都有「台北賓館」以上的水準。

至於這些馬路的命名幾乎常是一些名人雅士的名字,例如香樹大道附近便可看到「雨果街」、「蒙田街」等等,所以我們走在路上總有一種特別的感覺,尤其是習慣於中正路中山路的我們更有說不出的感觸。不僅如比,他們的鈔票竟然印的是畫家的肖像與作品,例如浪漫派畫家德拉克洛瓦及作品「自由女神」即赫然印在鈔票上面,這對於新台幣和孫中山幾乎等於同義語的我們來說,似乎是太脫離常識了。

巴黎的美亦可見之於華燈初上,這不是指它的燈紅酒綠,而是指它的金碧輝煌。在夏日的巴黎,天黑已經是晚間十點一刻了,行人已是寥寥無幾,但是愛美的巴黎人卻不顧電力的負荷,不管有沒有人欣賞,仍讓整個巴黎燈火通明,建築物在 白天似乎亮相得還不夠,晚上還要「亮」得更美。巴黎之夜不但有美麗的街燈,更重要的是每一座建築物都用燈光把自己照得金光璨爛,那艾菲爾鐵塔、拿破崙陵寢都像黃金打造而成,協和廣場更是一片燈海。他如馬德林堂(見右圖)、歌劇院、凱旋門……莫不金堆玉砌。

連最尋常的巴黎市政府都不例外,它起先在暮色蒼茫中,亮起了所有的庭院噴泉,使建築物好似騎在雲端,或立在水晶之上。接著在深藍的夜空之中,建築物也亮起了所有純白的雕樑畫棟,其排面的壯麗令人想起了韓德爾的水上音樂,那是月宮、瓊樓、玉宇,此景只應天上有,人間哪得幾回看。

世間大概也只有巴黎人,才能把呆板的衙門弄得如此精緻,才能對尋常的建築具有如此的自信。只不知台北有哪一個建築物能在夜闌人靜的時候,有自信把自己的美「亮」出來。而巴黎則是到 處在「亮」,亮得有如夏夜的繁星。從巴黎市政府向北走沒多遠,便到了龐畢度中心,向南過一個橋便到聖母院(見左圖),向西走是羅浮宮,向東走是著名的老街區,到處都是閃亮的明星。故巴黎市政府(見右圖)也是「近朱則赤」,卻絕不會有「高雄市政府後面」的尷尬。

古人云,晝短夜苦長,何不秉燭遊,但在巴黎則是晝長夜甚短,而在短短的夜晚,竟然不需秉燭即可暢遊。巴黎之美有如美酒一般,欣賞過後是會醉人的,沈默的人在巴黎會變得多話,保守的人也會變得多情,與路人的搭訕都可能叫人忘了最後一班電車。

但是如果你不帶著眼晴出門,只是一意「瞎拚」,那麼,巴黎之夜只有睡覺,就像白天的羅浮宮與我何干一般。一個台中的明友告訴我,省立美術館外面放風箏的人永遠比入館參觀的人多。看樣子很多人不但對別人的美,即對自己的美也視而不見了。

 

原載1990.8.12.自立早報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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